终章
1 最终之夜（前）
“咔嗒”，“咔嗒”，纤细的手小心地向手枪中装填着子弹。
墨良没有睡觉，这座城亦没有。
钟楼顶端上，表盘的指针仍然定格在十二点的位置，以至于钟声不断地响着。血月也安稳地悬挂在空中，向周围散发着躁动的光。
时间在这停顿着，夜晚被拉的格外长，通往白昼的道路没有尽头。
墨良喜欢这样的感觉。他小声的数着时间，一秒一秒地，直到理应是清晨六点的时间。
像往常一样，他出发了，只是不用走地道。学生挎包中金属摩擦布料的声音，令他感到安心。
血光成了唯一的照明物，他趁着黑夜漫步在这条熟悉的上学路上，这是未曾有过的。
墨良喜欢这样的感觉。
外面的世界维持着夜晚的场景，熟悉的血腥味，熟悉的惨叫声。但墨良只是带着淡淡的微笑，向前走着。走进了学校，走进了教室。
教室中空无一人，没有怪物般的同学，也没有亲切的林瑶。可墨良还是缓缓走向了自己的座位。掏出了手枪，宛如阅读课本一样静静端详着。时不时有人从教室的窗户外掠过，继而便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。也许是被人从教学楼顶推了下来，有可能下来之前就已经死亡了。
亡者中有墨良熟悉的身影，但他不在乎，只是默默擦拭着手中的枪械。看着平日里见过的样貌在死亡的大道上偶过这里，友善的露出微笑。
不必同情，他们只是这座怪诞都市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罢了，墨良想着。
终于露出了那最深处的黑暗啊。呐，这座城市，请做好准备。
我要上了哦！他在心中做出了战前的宣告。
……
这座城市脆弱不堪，林瑶一直深知这件事。
自己有着常人难以匹敌的巨大力量，林瑶一直深知这件事。
可她不明白——
强大的自己为何一直无法去拯救什么。
这座城市也好，城市中的人也好，都，拯救不了。
所有人都坠入了深渊。
只剩下包含援助之意而伸出的手，与带着这份善良的少女，一人存活于世。
她站在巷子的入口向外看去，熟悉却不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——
满地都是尚存余温的尸体，飞溅的血滴为破旧的店铺漆上了一层新漆，血色的月光下，站着一个人影，正将手从最后一人的胸膛缓缓抽出。
林瑶认得这里的所有尸体，也认得那个站立的人，她的手因悲伤不住颤抖着。
“啊，你好啊，林瑶小姐。”黑影的头部裂开了一部分，露出了洁白的牙齿，以及残忍的笑容。
“威廉，你……在干什么？”林瑶认得他，这是酒馆里沉默寡言的一位男生，也是墨良来前最弱的异能者。
“当然是为了力量啊。大家……对我都很好。但白天，还是有人会排挤我。我……我需要力量，我需要吞噬，我需要更多！”名为威廉的男生像怪物一样向林瑶扑去。他现在似乎有着高级异能者的力量。但同时，他也不在是他了。
“这是我的过失。”林瑶的语调带着悲切。她痛恨这些为力量迷失的人，但她也痛恨拥有力量却一无是处的自己。
面对怪物的疯狂，她无力地垂下了胳膊。
怪物的爪子就要刺穿她的咽喉。
“呯”。
沉闷的枪声响起，名为威廉的怪物应声倒下。
他的背后，是刚刚扣下手枪扳机的少年。
“你没事吧，林瑶？”熟悉的关切声传入了林瑶的耳朵。
墨良正收起手枪向她的方向跑来。
也许此刻抱住那个少年，她就不在会是孤身一人，但是——
“抱歉。”林瑶如是说道。她的手在虚空中挥动着，画出了六角星形的光柱，将墨良困在了原地。
“你这是干嘛！”墨良不认为林瑶是怪诞的，但此时林瑶的行为有些背叛的意味。
林瑶展开了她的光翼，向空中飞去：“灾难结束之前你就在这待着吧。我要去摧毁那座钟楼了。”林瑶很清楚那是灾祸的源头。一切就快结束了，她在心中默念道。
2 最终之夜（后）
林瑶落在钟楼的顶层，她仔细观察着这里的景致，发现组成这里的所有物品都已老旧不堪，无论是青灰的砖石还是黄铜色的大钟，都给她一种一招就可以解决的错觉。
但她知道并没有那么简单：“藏在钟后面那么久了，也该出来了吧。
墨良学弟?”
黄钟后面隐藏的人影并没有因林瑶的话而惊慌失措，他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。
样貌普通，背着一个学生挎包的黑发少年墨良，微笑着看着她：“知道我的身份，那我抽屉里钟楼的设计图纸果然是你拿的喽？林瑶同学?”
与原先懦弱少年截然不同的自信微笑，让人怀疑这是否是同一个人，但林瑶并不惊讶，因为——
“墨良学弟的祖上是建设了钟楼的人吧，很了不起哦。”
“彼此彼此啦，说真的，我很好奇林瑶你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呢。但那黑白相间的头发，你是……
神吧？”
“……是的。”林瑶坦然承认，“我在钟楼还未建成之前就已经存在了，钟楼出现之后人人都具有异能力，我也开始现身于人前了，所以我还是很感激你的祖上呢。”
“所以你才能认出几十年前就已经停产的枪啊。可你想过吗，为什么我们这些创造者，反而不能拥有这股力量呢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我的父亲为了维护钟楼，从这，我站的地方掉了下去。就和昨天那女孩下场一样哦，甚至更悲惨，毕竟这是全城最高的建筑。”
“我很抱歉。”林瑶小声说道，她记得那场让钟楼封闭的悲剧，因为在那之后，与现在如出一辙的血月持续了整整一天。
“不用道歉，十几年前，包括现在，血月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哦。”
只要我在夜晚外出便会如此，墨良苦笑道，我的母亲也因那次血月而死。
林瑶能感受到那深沉的悲痛，她对十几年前那次同样可怖的血月记忆犹新她收养的弟弟，在血色的光辉中，被他人一分为二。但她对墨良没有仇恨之感，她能感受到那深沉的悲痛。
神能救世，不能救人。
“啊，是吗。”林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，但她知道——“这一切的源头，这怪诞的钟楼就由我来破坏吧！”
她想卸去少年的罪责，她想守护仅存的幸福。
但墨良将枪口对准了她：“不，我是不会让人破坏它的。”
林瑶不能明白：“为什么？只需轻轻一击，怪诞的城市就会不复存在，人们也将获得幸福不是吗！”
“不。作为神的你不懂。”墨良坚定的摇摇头，“由个人意愿所改变的世界是不会给人幸福的，有人厌恶这个不伦不类的社会，自然就有人喜欢拥有异能的生活，我们是不能强行干涉。”
林瑶也很坚定：“我明白的，墨良学弟。你还是个惧怕未知的孩子，不管怎么样，我们都必须做出改变，而不是坐以待毙。”
“是啊，你说的没错。”墨良意外的赞同道，“所以我不准备和你战斗。”
“呐，林瑶，你还记得十几年前还有的烟花吗？”
“记得。”
“那太好了。”墨良高兴地从挎包中取出一个金属小球，将其掷向空中。
小球在空中炸开，带着整座钟楼与少年少女一同迈向毁灭。
我陪你欣赏着烟花的美丽，只不过是以死亡的方式。墨良开心地笑着。
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，他想到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墨良从昏迷中醒来。他多么的期望自己已经投入死亡的怀抱，但紧抓着他的熟悉手臂告诉了他他活着这一残酷现实。
自己果然是个只会用死亡逃避的胆小鬼，墨良习惯性的自嘲了一下。然后才注意到林瑶正望着钟楼的残骸，发着呆。
他知道为何会这样，这也是他毫不犹豫使用炸弹的原因。
那座钟楼是不灭的——
残破的废墟之上，大大小小的碎石块在空中漂浮着，如同拼拼图一样结合成一块块砖，在地基上拼接着，试图堆砌出一座新的钟楼。
放弃吧，它和你一样也是永恒的生命，墨良说道。
“你很久以前就这样想了吧。”林瑶突然开口。
“没有破坏钟楼的打算，而一直想着——自己只要不出门，或者干脆死掉，血月就不会出现，大家都可以幸福，你就是这样想的没错吧！”
墨良没有说话。
“放弃破坏怪诞与不幸的本源，而自相情愿的选择自我承担，你就是这种家伙没错吧！”林瑶的声音带着哀伤，因为她——
“怎么能……怎么能这样呢……牺牲一个人的幸福换来的幸福是不完整的，这样的幸福无论如何，我都不能认同啊！”
墨良感受到了林瑶的心情。
他不能接受，但可以理解。
他想帮助林瑶实现愿望，也许不能实现，但至少要尝试一下。
他向林瑶递出了一个小木匣子：“拿着吧，找到钟楼的魂心将它封印，我也就不用死了。”
林瑶惊喜的接过了它，这一次，她终于有了拯救别人的能力。
“你一定不会死的。”她在此发下誓言，张开双翼，向着天空飞去。
她很快看到了，所谓的魂心，一口小小的造型古怪的铜钟。
林瑶抽出了很多年不曾使用的光剑，向着魂心斩去。
魂心拼命抵抗，发出刺耳的钟声。但林瑶并不畏惧，她有要帮助的人，她有渴求的美好明天。
于是，她握紧剑，一往无前的刺穿了魂心，希望的火花在这一刻迸发。
魂心破碎了，小巧古怪的钟，邪魅怪诞的钟楼，在此刻，不复存在。
这座城市迎来了希望——血月不知何时消失了，阳光透了进来。
这是不属于怪诞之地的黎明。
随着魂心的残骸被木匣吸收，林瑶笑着转回了头，她看到黑发少年向她挥手祝贺着。
她也挥手致意，向少年飞去。
“你成功了，从现在起，我们都是新世界的子民了。”墨良由衷的祝贺着她。
“怎么？不和我一起看新世界的日出吗？”
“不了，赶在黎明之前，睡吧。”
“你这人还真是有够无趣唉！”
“哎？我又哪里惹林大小姐生气了吗？”
“去死啦！！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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